那些年,父親騎著自行車走街串巷打井為生。
剛剛包產到戶不久,吃水都是幾家人請師傅來挖井。然而挖井也不是一件輕松的工作。
遇到松軟的土質會有坍塌的風險甚至危機性命。
人們多是擔水回家做飯,喂養(yǎng)牲畜。
冬天的時候,井口周圍會結厚厚的冰,過往行人小心翼翼走過。
春夏時節(jié),由于沒有井蓋遮蔽,樹葉雜物飄落到井里,徒增許多煩惱。
這個時候,壓水井便應運而生。院子里打上一口壓水井,不用去大口井邊排隊取水,而且干凈衛(wèi)生。
父親騎著一輛“白山牌”自行車踏上了他的打井之路。
把塑料圓管盤成一圈又一圈直徑約一米五的圓盤。前面用繩子綁在前立柱上,后面綁在自行車后座上,后座上還要馱上幾個鑄鐵井頭等的物件。
大梁上綁著打井用的長短不一的鉆頭鉆桿。
靠近前把的位置是我騎乘的專屬位置。
騎行在柏油路上有很多樂趣。
那時候路上的車極少見,偶爾也有路人騎車從身旁經過。有時父親會猛踩一陣,一路趕超,把前面的人和車甩到身后。似乎有使不完的勁,夸張的動作逗得我咯咯的笑。一抬頭就能看見他臉上的胡茬。
偶爾會看到路旁趕蜂人搭起的帳篷里升起的炊煙,帳篷外是擺放整齊的蜂箱。采蜜回來的蜜蜂扇動著翅膀嗡嗡的叫?諝饫镉械能俎;ǖ那逑。
當我看遍了路旁星星點點的各色小花睡著又醒來,父親還在用力踩著車,仿佛一座移動的大山。身后只留下柏油路上斑駁的樹影。
有天中午,太陽當空照,楊樹的葉子都耷拉著,我坐在車上打盹。忽然聽到身后有一輛摩托車疾馳而來。
一戶人家里跑出一條黑狗正匆匆過馬路。摩托車絲毫沒有減速。等到車駛遠了,狗慘叫著騰的一下爬了起來跑到路的另一側。又驚又嚇睡意全消。不知道那狗后來怎么樣了。
經過一個村莊,遠遠的就能在路的盡頭看到一座高大的建筑,仿佛巴特農神廟一樣佇立在那里。還沒看清路兩旁的麥子有沒有抽穗,父親已經把車停在了供銷社門前。
供銷社商店里有糖果、醬油和醋以及包裹著油紙的各種零件散發(fā)出來的味道。
接過售貨員遞過來的玻璃瓶裝汽水,找一處樹蔭坐下,父親用手背擦去額頭的汗,幾口汽水下去再打個咯,父親又恢復了神采,像是加滿了油的發(fā)動機。
某天午后,主人家給了一個梨。也許是梨對于當時的我太大了,一松手,梨骨碌碌順著緩坡滾落到了井里。試水的時候果然沒出水。我主動陳述了事情經過。待到處理妥當,天都已經黑了。時至今日依然記得當時的愧疚之情。
父親再也沒有絲毫的力氣踩腳蹬了,而我也沒有機會嘗到清冽甘甜的井水了……